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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林前的小屋美文

時間:2022-06-23 12:46:06 美文摘抄 我要投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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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我下了車,鄉(xiāng)間的“蹦蹦車”突突突地噴出一股黑煙轉過彎不見了。我輕輕地吐出一口氣,四周一片荒蕪,空氣中彌漫著蕭瑟和冷清。我搓了搓被風吹得冰涼的臉,一眼就看到了那條小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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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王建鋒跟我無數(shù)次說起,從縣城坐車一個小時左右,過了回隆鄉(xiāng)轉過兩道彎的地方下車,向路的右手看去,有條窄窄的小路,那就是通向他家的路。

  這些通往村寨的山路,縱橫交錯,崎嶇蜿蜒地在山巒與峽谷間延伸,那一條看起來都是如此相似,若是初次進山的人,行至岔路口,一定會犯難:該往哪條路走?好在我跑慣了野外,常常在這樣偏僻的山路上走,對山路有著一種自然的認知,倒是進了城里,看著眼花繚亂的店面,卻有幾分茫然無緒。

  我遲疑地順著小路走去。路比我想象的要寬,也許是因為季節(jié)的緣故,深秋的蕭瑟讓一切都顯得寒瘦。山里的四季總是分明,立了冬,氣溫眼看著下降,云壓得很低,給人一種喘不過氣的感覺,連呼吸都是潮濕的。地面上一層薄霜,不肯倒伏的薊薊草和干枯的橛枝亮閃閃地挺立著,不時碰觸得撲簌簌地響。路旁田地里還有未翻挖的包谷茬,還沒來得及收進家的包谷桿成堆成堆地摞在地里,在冬日的晨霧里象是一個個碉堡。陽光慢慢地升起來,遠處松林間飄蕩著淡青的薄霧。一路向山上走去,翻上山坡,都有些冒汗了,我解開了衣扣。這條路,我想王建鋒一定走過多次,也許我踩著的正是王建鋒曾留有的足跡,他一路從鄉(xiāng)村進城,考上大學。小路曲曲折折地繞著山梁,時時在綠樹間看到一幢幢農(nóng)屋。雖然我是第一次走這條路,但還是不用費勁就知道我的目的地快到了,我感覺我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。繞過山坳,一幢青磚瓦房出現(xiàn)在我眼前,我立即認出來了,這就是王建鋒跟我說起過的房子。

  在山林前的小屋籠罩在淡淡的薄霧里,安祥而寧靜。幾只雞在屋前尋食,屋旁的豬圈中貪吃貪睡的兩只肥豬呼呼地扯著鼾聲,石階上有黑綠的苔,我徑直向屋子走去……

  我正要伸手拍門,門似乎是虛掩的,輕輕一推就能打開。忽然我看見一束晚開的秋菊在墻角怒放,雪白的花辨絲絲縷縷纏繞著,象是一朵朵白花醒目而刺眼,我頓時呆愣了,像電擊一樣腳步踉蹌。

  “你找誰?”

  一個老人從我身后過來,還扛著鋤頭,也許他正要去地里。對于一位陌生人,他慈善的眉目里并沒透出不信,而是流露出關切的詢問。這在我不長的野外地質(zhì)生活中常常遇到象這樣樸實的鄉(xiāng)下人,讓我在荒野冷寂中時時感受到親人般的溫暖。我不用問,看看樣子,就知道是王建鋒的父親,兩父子就如一個模子里刻出的,平展的額頭,濃黑的眉毛象是臥蠶一般,寬厚的嘴唇,還有說話時嘴角會輕輕地向上提,露出善意的微笑。

  “我是王建鋒的同事……”

  老人不等我說完,急忙向屋里喊;“建鋒娘,你看建鋒朋友來了!

  “是嗎?”屋里響起蒼老的聲音!袄项^子你快把客人讓進屋來,外面多冷!边旬斠宦,不知碰掉什么東西,隨著門吱扭一聲打開了,一個佝僂著身子的老婦出現(xiàn)在門口,滿頭白發(fā)在身后幽深陰暗的背景里顯得格眼刺眼。

  老人忙放下鋤頭,一面拉著我向屋里走一面說:“快進屋,快進屋,屋里暖和些!

  兩位老人并不多問我的來歷,老婦粗糙的手拉著我,象對孩子樣的親切,我的心里涌出一陣感動。她彎下腰來拾起碰到的凳子。

  屋里并不象在外面看到的那樣陰暗。老婦撿起掉在地上的盆子放在架子上,剛才她一下子把盆子撞掉也沒來得及顧上。老人拉著我到火塘旁,紅紅的火塘讓整個屋子暖暖的。

  “建鋒怎么沒有回來?都有大半年了,他身體還好吧?……”老婦不等我坐下,問話一個接一個,最后問“他不會生病了吧?”

  我思忖著,用了最簡潔的回答:“他很好!

  我知道這句回答讓老婦不會滿意,但我似乎看到建鋒站在幽暗的屋角沖我點頭。

  “我就說嘛,我們家建鋒的身體是那樣的好,從不生瘡鬧肚的,結實的跟牛犢子似的怎么會病呢,”建鋒的父親接過話來,“小伙子,你不知道,建鋒他娘說門前那叢花這時節(jié)還開,成天瞎嘮叨,這不好,那不好,怕孩子有啥事,這下好了,聽了你的話,老太婆你就放心好了”

  ……我沒說出話來,眼前又是那白得刺眼的素菊。

  “他一定很忙吧,這孩子就是只忙著做好工作,信也不寫來,算了,讓他忙,我都跟他娘說,孩子是做正事,不要分他的心!

  停了一會,他又說:“你跟他講,要注意自己身體,我和他娘還能做得動,不用他掛念!

  我不想讓自己的思維停下來,回憶起建鋒和我們一起工作時的點點滴滴,向兩位老人詳細地講,包括怎樣上山、怎樣放線、怎樣測地形,兩位老人聽得很仔細。當聽到說建鋒不留神踩著滾石從山上摔下時,老人臉色變得煞白,緊張地盯著我。我干澀地笑了一笑,說我們在野外工作都很注意,這些危險對我們來說是很小的事,一般情況都能化險為夷。

  老婦重復了一遍“化險為夷”,我說“就是沒事”

  老人沖我笑笑,對我說“她年紀大了,耳朵有點背!

  “我家建鋒從小野慣了,爬坡下坎的,怎么會有事呢!崩蠇D坐在小桌旁,一個勁地望著我。也許她試圖從眼里看到我描述的建鋒,此刻她一心想知道建鋒更多的消息,把家里的事情都放下了。

  “咦,還沒給客人倒茶呢?老太婆,快給建鋒朋友倒杯水去!

  老婦從茶罐里倒出茶來,邊倒邊念叨:“我家建鋒最喜歡喝家里做的茶,每年要走的時候,他都要背兩斤去,說是家里的茶味厚耐渴,你喝了沒有?”

  “喝過,建鋒的茶我喝得最多了!

  “是嘛,好喝吧。”老婦遞過茶碗。

  我接過茶碗,喝了一口

  “還喝得慣吧,建鋒喝慣了家里的大葉茶,到了外邊,總說那些茶跟白開水一樣無味。”

  我只覺得嘴里滿是苦澀的滋味,鼻子一酸,說不出話來,眼底涌出潮濕的淚,兩位老人微笑的面容在我眼前模糊難辨,象是隔得很遠很遠。

  老婦并沒注意到我,她自顧說到:“建鋒不象你這么斯文,喝茶都是小口小口的,他小時候貪玩,每次不是玩出一身的汗不回來,回來呀,端起茶碗骨嘟骨嘟地象灌一樣,淘得很,那時候他經(jīng)?罩亲泳团苋ド蠈W,回家來餓得跟犯人一樣,大口大口地要干幾碗。”

  老人猛然想起什么似的大聲說:“他肯定還沒吃早飯呢!

  我以為他說的是建鋒。

  “跟你說,他肯定沒吃早飯,快去弄些吃的!崩先酥噶酥肝。

  “對了,一定沒吃飯,我都忘了!崩蠇D不容我解釋,起身去灶房去了。

  “我是吃了飯來的!

  “那就再吃一點,建鋒如果在家,肯定要留你吃飯!崩先撕蜕频卣f。老婦跟著端來一碗大棗,又說:“這棗是建鋒最愛吃的,又甜又香,,以前他去上學還是到單位都要帶些去,快嘗嘗,好吃吧,要不我給你裝一袋去,讓大伙都嘗嘗!

  “嗯,建鋒給我們都帶去的,真的好吃!

  老人和我坐著,他有些不安,起身從桌上拿起煙袋,拈起一撮煙絲填進煙鍋,撲地打著了火。我坐在旁邊悄悄打量著老人,他臉色紅潤,雙手和面部都布滿皺紋,他緩緩地吐出煙霧,淡紫色的煙霧繚繞不散,老人透過煙霧看著我,又象是什么也不看,神情迷離而孤寂。我想尋些話說說,打破這尷尬局促,腦子轉來轉去,卻什么也說不出。

  這個時候屋子里很安靜,只聽得老婦涮鍋做飯的聲音。我思慮著怎樣開口。

  “快吃,你一定餓了,趁熱,吃了暖和暖和!崩蠇D端了碗熱氣騰騰的雞蛋進來,不由分說地讓我吃。

  我怎么吃得下去,喉嚨口象是塞了團棉花,望著老婦含笑的眼,我大口大口地吃著。

  “你看,他真餓了!眱晌焕先诵χh論,像是看著他們的兒子。

  “慢點吃,別急!

  屋后忽然傳來沉緩的腳步聲,我夢醒似的捏著衣兜那個硬硬的紙包,心卻沉沉的墜入無底的深潭去了……

  那紙包中,我清晰地記著分隊長交給我時,有一張上面分明寫著五個大字,“死亡通知單”,黑黑地刺目。

  那天,建鋒和我去放線,本來是我打標尺,可是我正巧感冒,不想跑,他就讓我觀測,自己去打尺子。測到后半程,我看到建鋒爬向?qū)γ嫔窖,突然,他腳下一滑,站立不住,象飄飛的樹葉一般緩緩地掉落……

  眼前依然是寒瑟中綻開的菊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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